
山影迢迢入梦来
——“四姑娘山”游记
作 者:陈 科
盛夏7月,车出荣昌,晨霭如纱,重庆盆地的湿热黏在车窗上,模糊了后退的街道轮廓。中巴车载着我们一行30余人,在成渝高速上切开气流,直指川西高原。海拔表从三百米开始跳动,城市的喧嚣一层层剥落,窗外的风景由青翠丘陵渐次转为峭拔山峦,岷江支流在深峡中如银练闪烁,蓝天白云下的挺拔高峰由远而近,大家开始惊呼起来,只觉“雪峰矗立刺苍穹,云雾缭绕似仙境”。
当“四姑娘山镇”的路牌撞入眼帘时,天色已近黄昏,空气骤然清冽,薄羽绒裹上身,方觉人间七月在此处不过是个虚名。
镇上灯火稀疏,藏式窗棂透出暖黄的光,牦牛汤锅的热气蒸腾中,导游笑着反复提醒:“明天进双桥沟,走慢些,它最高处比镇子还高千米哩。”夜宿小镇,头重脚轻之感不期而至。有同行的伙伴拆开新买的氧气瓶猛吸几口,自嘲的笑声里,高原已给了我们第一个下马威。

双桥初逢
第二天一早,晨光刺破云层时,我们已在沟口排队。观光车如绿色甲虫,载着满厢期待驶入画卷深处。车载自动沿途解说,双桥沟得名于沟内两座古桥——杨柳木的柔婉,红杉木的朴拙,木桥虽已隐于岁月,名字却如胎记般烙在这三十公里峡谷中。车窗成了流动的取景框:沙棘林在溪畔丛生,冷杉笔直刺向苍穹,草甸如绿绒毯铺展至雪线,牦牛群在其间游移,仿佛被风推着的墨点。车载自动解说散在风里:“看左面,五色山到了!”抬眼望去,一道弧形岩壁赫然垂天,赤、黄、青、蓝、白的矿脉如巨神挥就的彩练,在晨光里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这座海拔四千八百米的山体,是双桥沟的天然地质博物馆。
车至“红杉林”,海拔表指向3840米。冷冽的空气涌入肺叶,脚步踩在松针铺就的毯上,沙沙声惊飞了枝头的朱雀。抬眼尽是四川红杉,树干需两人合抱,树皮皴裂如青铜铠甲,树冠在碧空交织成穹顶。老夏举着相机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高原反应还是激动:“值了!单看这片林子,十个小时车程也值!”

悬湖叠影
中段景点更显造化精微。“布达拉峰”下,经幡在风中诵唱,白塔静立。一条公路蜿蜒伸向雪峰,伙伴们有的嬉笑着坐在路中拍照,身影衬着远山,有的也学着导游的样子,双手合十绕着白塔虔诚的祷告,竟有几分朝圣者的孤勇。更奇绝处当属“四姑娜措”——传说是四姑娘沐浴的圣湖。湖水是掺了绿松石的琉璃,倒映着猎人峰刀刃般的轮廓。那山峰拔地而起,五千余米的岩壁近乎垂直,风化出的棱角似猎人弓起的脊背。我们沿木栈道环湖而行,水底钙化的沙棘枯枝如抽象雕塑,湖水轻拍岸石,泠泠声似在讲述四位姑娘化峰镇魔的古老传说。
行至“珠噶纳措”,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烈日当空,众人躲进树荫下,感受着高原夏季舒适的气温,却见湖上奇景骤现:阳光中,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金光如熔金泼下,正照在猎人峰顶。赭色岩壁霎时燃烧起来,与幽暗湖面形成神魔对峙般的戏剧张力。难怪人说川西的天气是“一日历四季”,此刻方懂其意。

沿途拾趣
缓缓抵至“撵鱼坝”,溪水在卵石滩上跳跃。来到漂流处,有年轻的伙伴们约着三三两两去体验高原平缓水流漂流的松驰,沿途雪山环绕,溪流、牦牛相伴,仿佛置身画中,轻松享受自然之美。我们几人则选择徒步,穿过挂满松萝的树林,苔藓在脚下绵软如呼吸。转过弯忽见“盆景滩”:河水在此分岔漫流,百十株沙棘扎根水中,虬枝盘曲似精心修剪的盆栽——原是钙化物经年沉积,将树木雕琢成天然艺术品。
沟尾的草甸上,正盛开着艳丽的花朵,同行的伙伴们说,在藏区,这些都叫“格桑花”,现在正是高原的春天,果然“川西无处不春风”。身在三千五百米处,远处雪峰浮在云海之上,四姑娘的幺妹峰以六千二百五十米的身姿睥睨群峦,山巅积雪如新娘头纱,在稀薄空气中闪耀着圣洁之光。

返程观光车启动时,烈日高空照四方,青山峻岭难相阻。窗外掠过“隆珠措”的钙化滩,溪水在灰石间缠绕如银线;“人参果坪”的草甸被阳光晒得愈发翠绿,牦牛如定格的剪影。车厢内无人言语,只余引擎低鸣。有人闭目回味,有人隔窗拍摄阳光中的最后一座雪峰。
车出沟口,回望群山,云雾正吞噬最后的峰脊。忽然懂得“双桥”之名的隐喻:一座连着凡尘与秘境,一座架在庸常与壮美之间。伙伴们相视而笑,高原反应带来的头晕早已消散,唯有山风在血脉里奔涌不息。这趟行旅终将沉淀为记忆底片,而每一次显影,都是对庸常生活的温柔背叛——毕竟,人需要比水泥森林更高的地方,来确认灵魂尚未匍匐。
写于2025年7月16日

作者简介:陈科,笔名“香凝”,1977年9月出生于重庆。曾发表《人心是最大的政治》文章,获当地征文一等奖。《小院坝的诗和远方》《我的母亲》等散文作品,因写作风格细腻且富有情感,获得文学界人士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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