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带着山涧的凉意,轻轻掠过婺源江岭的田埂时,我正站在最高处的观景台。泥土的湿润气息混着稻禾的清香漫过来,远处的粉墙黛瓦刚浸过午后的微雨,黛色的瓦檐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忽然有人轻呼 “看那边”,我转头望去,一场云海与晚霞的约会,已在层层叠叠的梯田怀抱中悄然开场。
云海是踩着碎步来的。起初只是山谷间一缕淡淡的白,像谁不小心抖落的棉絮,顺着墨青色的田埂慢慢漫溢。它漫过刚灌满水的梯田,那些镜面般的田垄本还倒映着天光云影,转眼间就被轻柔的白絮覆盖,只留田埂边缘一道细细的墨线,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我沿着田埂慢慢走,脚下的泥土软而湿润,云海就在身边流淌,漫过脚踝般的高度,把远处的山峦晕染成水墨画里的淡影,连空气都变得湿润而轻盈。
正当我沉醉在这份朦胧里,西边的天际忽然炸开一片橘红。晚霞来得毫无预兆,像粗心的画家打翻了朱砂盒,浓烈的色彩瞬间泼满云端。先是最明艳的橘红,紧接着蜜糖色、胭脂色、琥珀色争先恐后地漫流开来,连远处的云海都被镀上了一层碎金。风过时,云海在梯田间缓缓流淌,那些碎金便在云尖上跳跃,像融化的蜜糖在柔软的棉絮上漫延,甜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梯田在此时成了最温柔的舞台。层层叠叠的田垄如被雨水洇湿的墨线,一圈圈环绕着盈盈水光。当云海漫过,它便像母亲的臂弯,稳稳托住那些流淌的白,任云絮在田埂间轻舞;当晚霞泼洒,它又化作铺展的宣纸,静静吸纳着那些绚烂的红与金,让每一层梯田都成了晕染着霞光的画笺。水光里,云的柔与霞的烈交织成流动的彩绸,田埂的阴影被拉长,如用金粉细细描摹的轮廓,连田垄间新冒的稻禾尖,都沾着细碎的光。
不知何时,蛙鸣渐渐响了起来。先是一两声试探,接着便成了此起彼伏的合唱,清脆又热闹,像是这场云霞私会的背景音乐。风穿过竹林,带着竹叶的沙沙声;远处村落里传来几声犬吠,混着晚归农人隐约的谈笑声,都被这湿润的空气揉得软软的。我坐在田埂上,看云海与晚霞在梯田上空缠绵,看粉墙黛瓦的屋顶从云隙间露出半角,看霞光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与田埂的墨线融为一体。
“云絮轻漫田埂流,霞泼丹砂染翠畴。梯田半抱烟霞影,蛙鸣渐入水墨秋。”暮色渐浓时,最后一缕霞光恋恋不舍地吻别云顶,天边的绚烂慢慢淡去。云海失去了霞光的映衬,渐渐变得透明,如青烟般在山谷间袅袅升腾。方才那场热烈的约会,恍若一滴浓墨落入清水,晕染开来,终又归于一幅静谧的水墨长卷。风依旧轻柔,蛙鸣渐密,我踩着田埂往村落走去,身后的梯田在暮色里静静舒展,仿佛还在回味这场云霞共舞的温柔时光。记者 朱淳兵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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