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察客

徒步队7月15日在辽宁省一条道路上遇到救护车和消防车，导致三辆救援车辆无法顺利通行。 （视频截屏）

中国辽宁省朝阳市大凌河景区的一条道路上，一支由上百名中老年人组成的“行军拉练队”浩浩荡荡地集体行进。面对迎面驶来、闪灯鸣笛示警的救护车与消防车，徒步团不仅没有避让，反而径直阻挡车辆通行。

网传视频显示，双方对峙期间，救护车似乎一度想利用车身小的优势，从左边的缝隙开过去，岂料这些大叔大妈依然不为所动，让救护车无法突围。

双方僵持近两分钟后，三辆救援车选择靠边等待，直到徒步队伍走远后才继续前行。

徒步队与救援车辆交涉后，三辆救援车选择靠边等待，让徒步队伍先通行。（视频截屏）

综合上观新闻和澎湃新闻报道，事件发生于7月15日傍晚，涉事徒步团来自辽宁“朝阳在路上俱乐部”，是一个已成立10年的民间团体。

景区工作人员透露，这个徒步团每天晚上7时至8时都会在当地健身徒步，之前曾有游客投诉徒步团占道健身影响通行，但“没想到为什么他们要去挡车”。

当地警方则回应称，这是个“素养问题”，将联系相关负责人进行批评教育。

这起事件引发不少网民怒火，还有年轻网民给徒步团打上“老年暴走团”的标签，批评他们草菅人命，“只顾自己的队伍不能散，锻炼不能停”。

甚至有网民形容这些徒步团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违法占路团体”，呼吁官方严打。

然而，徒步团群主7月18日受访时澄清道，徒步队伍当时处在景区非机动车道，考虑到百多名队员的安全，“想让队员先过去，怕车碰到人”，才与救援车辆短暂交涉数十秒，并非有意逼停、拦住车辆。

这名群主说，当时三辆救援车辆处于备勤状态，并非执行紧急任务。“如果真的是哪里着火或者有人掉河里了，徒步团队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是老百姓都明白的简单道理。”

她还强调，网民给他们贴上“暴走团”的标签，是在“妖魔化”徒步队。

徒步团该不该避让救援车？

这起事件的核心争议在于：面对迎面驶来的救援车辆，徒步团是否有义务主动避让，优先保障救援车辆通行。

按照中国《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救护车和消防车等特种车辆在执行紧急任务时，享有道路优先通行权，其他行人和车辆必须让行；但若并非执行紧急任务，则不具备这一优先权。

据大凌河景区工作人员透露，当地从7月2日起启动为期一个月的“凌河之夏”文化艺术节，活动期间人流密集，因此请求消防车和救护车在现场备勤，以应对突发情况。

换言之，如徒步团群主所言，涉事的三辆救援车辆当时并无明确救援目标，严格来说不属于执行紧急任务，因此不享有强制通行优先权。

有中国媒体引述律师指出，在这种情况下，应依照正常交通规则处理——机动车、非机动车与行人应实行分道通行，即车辆应礼让行人。

但光明网评论认为，在大型活动人多事多的现场，救援车辆的作用不只是“备勤”那么简单，还是应急保障的核心存在，“并不一定是哪里着火或有人掉河里了才该避让特种车辆，避让理应成为一种自觉”。

还有自媒体直批，这些“暴走团”误以为“我们人多”“我们是一体”，便理所当然地享有道路优先权。“这种认知偏差，让广场舞大妈抢占篮球场、暴走团霸占机动车道的戏码反复上演，真觉得集体活动就该被特殊对待”。

老年人锻炼=暴走团？

事实上，“暴走团”并非一开始就是网民口中那个抢占行人道、把车道当作人行道的扰民团体。

公开资料显示，暴走团十多年前刚出现时，是一个半自助式的旅游互助组织，旨在通过徒步欣赏沿途风景、结伴锻炼身心。

然而，随着参与人数不断增多，暴走团逐渐变成高度组织化的集体行动：队伍统一着装，身穿鲜艳衣服、举旗列队，步伐整齐划一。行进途中，每隔数十米就有成员腰挎音箱，大声地播放节奏鲜明的音乐。行走范围也从公园绿道拓展至校园道路，甚至直接踏入城市主干道和机动车道。

暴走团规模扩大之际，商业元素也悄然渗入。部分暴走团队伍会身穿印有赞助商商标的服装，手持赞助商旗帜。部分规模庞大的徒步团甚至会有多个赞助商，一些保健品企业还将暴走团视为推广产品的理想途径。

2013年，沈阳北陵公园内有十几个“暴走团”队伍整齐列队行走，人数最多达3000人。（中新网）

在不少外人眼中，如今的暴走团早已脱离健身锻炼的初衷，变成一场场有广告、有赞助的大型商业活动。

此外，随着中国老龄人口不断增长，有限的城市空间也愈发难以满足庞大的运动需求，使得老年广场舞和暴走团走上街头变得难以避免。

一边是老年人对锻炼空间的刚性需求，一边是交通秩序与公共安全的制度红线。谁来主导对公共空间的使用权，也逐渐成为不同世代之间争执的焦点。

老年人群体认为，在城市社区健身设施普遍不足的现实下，选择机动车道作为“替代空间”，实属无奈之举。

年轻群体则抱怨，这群“规则意识淡薄”的老年人徒步时频繁占用快车道、逆行、闯红灯，还常以“我们年纪大”当作在公共空间强势行事的挡箭牌，危害公共秩序。

事实上，年轻人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2017年，山东临沂一支暴走团占据机动车道步行，导致一辆出租车避让不及撞入人群，造成一死两伤。2018年，青岛暴走团霸占公交专用道，面对公交车的鸣笛仍拒绝让路。2021年，河南暴走团在隧道中徒步，害得后面堵车好几公里。2023年，辽宁暴走团拦截一名探病男子，竟要求“让病人先等着”。

2017年，山东临沂一支“暴走团”占据机动车道步行时，一辆出租车从后方撞入人群，导致一死两伤。（互联网）

平心而论，这些极端事件并不能代表老年暴走团的整体面貌。只是，老年群体在网络舆论场中的话语权普遍较弱，一旦个别不当行为被放大，便容易被贴上“集体失德”的标签，甚至演变为针对整个老年人群体“为老不尊”“坏人变老了”的集体指责。

随着中国步入深度老龄化，围绕公共空间的代际摩擦恐怕将成为城市生活的常态。如何在保障老年人群体健身权利的同时，维护公共空间的正常运转，是摆在城市治理者面前的一道难题。

但归根究底，制度与规则只能划定边界，难以化解根本分歧。要实现不同世代的共处共融，或许还需要各个群体之间多一些换位思考，少一些情绪化指责，在共享城市空间中寻求平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