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古城的余晖与一枚核桃的涩味

前日，当夕阳为天水古城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熔金，我带着满身古意与微醺的满足，踱步至东边出口。喧嚣渐远，暮色四合，空气中弥漫着白日游人散尽的宁静与一丝归家的慵懒。

就在这时，一位妇人倚在斑驳的城墙根下，面前摊着一小堆还裹着青皮的鲜核桃，像大地刚刚捧出的、未经雕琢的珍宝。她的笑容带着西北特有的质朴，热情地招呼着：“新下的核桃，好吃得很！尝一个嘛，不好吃不要钱！”那声音在渐凉的暮气里，显得格外真诚，轻易就叩动了我游兴未尽的、想带走一点当地风味的心思。

我欣然驻足。妇人麻利地递过一个小小的、油光发亮的核桃夹子。信手拈起一颗，只听“咯嘣”一声脆响，青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核桃真容。指尖沾染上些许汁液，带着草木的微涩气息。我满怀期待地将那白生生的核桃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然而，期待中的那份新核桃特有的香味并未如期而至。舌尖触碰到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生涩感的寡淡，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新鲜的陈味。仿佛一颗期待落空的石子，轻轻砸在心湖上，漾开一圈小小的失望。那份想带走天水甘甜的兴致，瞬间冷却了大半。

“嗯…谢谢，我再看看。”我礼貌地将夹子放下，带着一丝歉意和决定离开的轻松，转身欲融入归途的人流。古城墙的影子在脚下拉长，远处华灯初上。

“哎——！等一下！”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黄昏的宁静。我愕然回头，只见她脸上的笑容已全然褪去，换上了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手指直直地指向地上那颗被我夹开的、孤零零的核桃：“这个！你夹开的这个！你得赔！一块钱！”

嗡——

那一刻的感觉，难以言喻。仿佛一盆带着冰碴的水，从头顶猛地浇下，瞬间浇灭了古城的余温与游玩的惬意。方才的“尝一下”的邀请，那递过来的夹子，那热情的笑容…此刻都像褪色的壁画，显露出底下冰冷的算计。不是买卖不成的情理之中，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索取。

夕阳最后的光线斜斜打来，映在路人投来的、带着惊讶与探究的目光上，那目光像细小的芒刺，灼烧着皮肤。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妇人理直气壮的眼神和我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那是一种混合了荒谬、憋屈、被愚弄的强烈不适。一枚核桃，一元钱，微不足道，却像一根丑陋的楔子，狠狠钉入了原本“美丽的心情”这块完整的画布，让它瞬间撕裂、褶皱。

辩解？在那种突如其来的、被当众“索赔”的尴尬与难堪面前，在妇人那不容分说的气势面前，似乎所有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不值得纠缠”的疲惫感攫住了我。为了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面，为了赎回那份被强行扣留的“自由”，我几乎是麻木地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