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221】前山淩和大墓吴,组合成了歙县萌萌哒的萌坑村
司马狂/文
沁园春·歙县萌坑
黛瓦浮岚,墨韵千帧,壁画未凋。
看前山淩姓,门楣题匾。大墓吴氏,祠宇藏韬。
石壁摩云,苔阶溯汉,古道西风过歙绩。
斜阳里,有炊烟两缕,共织鲛绡。
当年商路迢迢,算驮马铜钱贯朽腰。
叹老宅梁间,雕花犹述;天井檐下,旧燕还巢。
烈士碑前,松涛如阵,漫卷旌旗忆射雕。
凭栏处,正新安月满,同照双桥。
去年中秋节,我一直在各个要舞龙的村子里来回穿梭。后来听说洪琴行政村下辖的萌坑村也要恢复舞龙的传统,加上市博物馆老馆长陈琪相邀,于是我约了小潘潘一起往萌坑村而去。我本以为既然是下辖自然村,应当是很近的。没想到,过了洪琴那个著名的石龙洞,跟着导航一路往里去,绕来绕去,竟然也是走了20来分钟,才到得萌坑。这一路上,居然还有个小型水库,着实让我惊讶不已。车到萌坑,先有关帝庙,后见淩氏祠堂,关帝庙前有功德碑,碑文是关于萌坑修路的。可惜的是,关帝庙前铁将军把门,未能一探究竟。
淩氏祠堂堂号崇本,前后两进,不算特别大,却也是规制完整。萌坑淩姓祖居武阳洽河,大明开国初期淩务本翻山越岭到了洪琴,娶妻洪琴胡氏,生三子:宗海(早夭)、宗德、宗庆。后胡氏亡故,续弦洪琴汪氏,生宗敦、宗源。宗源幼时羸弱,务本恐其夭折,遂嘱三子关照,并叮嘱若是宗源能长大成人则三子各分家产一份给宗源。淩务本死后,淩宗源不仅没有夭折,反倒长大成人了。奈何胡氏二子不愿分家产,以“三子分家产于四子”一句,言之老父亲的意思是叫老三分家产给老四,不是叫三个儿子一起分。宗敦宗源兄弟愤愤不平,遂兄弟二人迁居萌坑生活,淩宗敦、淩宗源兄弟由洪琴入萌坑的时间当为永乐年间。陈馆此行为的是拓印祠堂内咸丰年间的碑文,于是留他一人在祠堂,我们则由萌坑乡贤“老湾”吴叶生带着往村里去。
你别看萌坑僻处深山之中,可在旧时此间有山路连接歙县与绩溪,是故淩氏祠堂边上往村后古道而去的那巷道,也就成了萌坑村最初的CBD。这一圈,石板路铺得极好,人家也很是富足,那留存下来的徽派老宅就是最好的证明。老湾领着我们在这里盘桓许久,为的是那一栋栋老宅上保存完好的壁画。歙县一隅,门楣、窗台、屋檐画画是很常见的,老百姓对此见怪不怪。但这些壁画在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老湾眼中可是宝贝,他自己从中汲取养分用于画作,并且概念性提出“徽州墙头壁画”的称谓,使得大山里的萌坑因了这画名声大噪。那一幅幅壁画,老湾如数家珍,不仅能讲出典故,更能考据出具体年代,得贤如此,萌坑幸甚。
要说起来,吴叶生本就是奇人一个。吴母是洪琴人,自感要生产时候,挺着大肚子往萌坑赶。彼时寒冬,吴母行至半路就生了吴叶生。生吴叶生前月亮当空照,村人发现母子二人后,将他们送回萌坑家中,立马就狂风骤雨。九岁得尿毒症,被医生判定必死无疑,让抬回家去。父母一狠心,将他独自关在小屋里,三年半的时间里,两度钉下棺材。不曾想吴叶生造化大,父母从邻村抄来一个药方,吃了中药的老湾竟然奇迹般痊愈。大病不死的吴叶生,后来成了医疗工作者,做过黄山市医疗急救指挥中心的主任。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湾不仅能给我讲解萌坑墙头画,还能随时告诉我地上的植物是何样草药。
随着山势一路上行,有长长的石阶,越阶而过,一栋气势恢宏的清代徽派古建筑赫然在前,这便是萌坑最为出名的“华玉堂”。华玉堂在整个萌坑地势都是极高的,因此人称“高屋”。既然是高屋,必然要建瓴,有此等规模的建筑物,华玉堂的缔造者,当非寻常人物。遗憾的是,村里人也不清楚彼时鼎建房屋的先人究竟是哪位,只能推断是清代嘉庆、道光时期修建的。他们能知晓的是,先祖业茶,以京杭大运河为线,茶庄在大运河沿途城市都有分号,自杭州、湖州,一直绵延到山东德州、京城首善之地。华玉堂的人出门,不像寻常徽州商人那般还要背上干粮,四处寻店打尖,他们是沿着京杭大运河出发,走到任何一个城市,都有自家的茶庄供他们休憩的,真真是大户人家。
如今的华玉堂,保存还是相对完好的,虽然早些年亦有鸡鸣狗盗之辈窃取古物,但华玉堂有人住在其中,又有监控设备,更何况它已然成为文保单位,再也没有人敢铤而走险的了。宅中的老妇人,见到老湾来了,很是热情,一边引着我们入内参观,一边跟老湾叙说着自己近期身体的不适,老湾很有耐心地给予解答。你看,这才是真正的乡贤对于家乡和家乡人的热爱。整个华玉堂,砖雕和木雕都能彰显出当年主人的富裕和极高的审美水平,在山中有古宅如此,属实不易。内里曲径通幽,也是一派文人雅士的气息,可见当时华玉堂的主人定然是一位儒商。老宅里的物事林林总,多少有些杂乱,毕竟这才是徽州乡土人家的生活气息。可那一件件今日已很难见到踪迹的旧物,也无不告诉着我辈,华玉堂当年是何等的辉煌。
自华玉堂出来,慢慢往前走,那就是渐渐下行了,山下有湾坑,湾坑对面山谷间,又有房舍林立。询问过后方知,萌坑因这条萌坑河一分为二。南岸是淩姓聚居,名为前山;北岸则是从昌溪来的吴姓居住的,那里原本有一座大墓,据说是春秋时期吴国国君夫差儿子吴鸿的墓地,因为有大墓,所以村名就叫做大墓了。《歙县地名录》也说大墓的得名是旧时曾有大墓,可我就好奇了,若真有此等规格大墓,缘何史书没有记载,我在现场也见不到任何踪影呢?窃以为,或许是此地山间有山包拱起,状若大墓,这样相对就合理得多。
吴氏族人,原本是同淩姓族人一起住在前山的,想来两者也是有姻亲关系的。后来,据说是往来萌坑这条古道前往绩溪的人实在太多了,而昌溪吴氏又是歙南大族,时不时的就有昌溪吴家人打萌坑过。住在山里的人,难得遇到自己本家,自然是要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萌坑吴姓人亦是如此。可你要知道,毕竟久居大山,家中所藏食物毕竟有限,这昌溪吴姓人来来往往的实在太多了,萌坑吴氏族人也招架不住了。为了不再被人情所累,吴姓索性就越过湾坑去河的对岸定居了。这个民间传说究竟是真是假,很难考据了。但淩吴两姓就此分据前山和大墓了,不过如今两边互有去对面定居的,倒也没有分得如此细致了。
前山好理解,大墓也能解释,那缘何此间又有对外统一的名字萌坑呢?查汉语字典,萌字的任何一种解释,放在这里都无法自圆其说。《歙县地名录》说,淩姓从洪琴迁居此地时候就称此间为“萌源古里”,那么所谓的萌源是何?河流?还是什么?书中又说,萌似乎为茗的假借。那,茗为茶,似乎印证着这里是产茶的地方,方言里茗倒是和萌有些相近。不过这终究只是推论,到底缘何得名,目前是真的没有可靠的资料了。但这个萌字用得倒也是极妙了,毕竟能和萌坑重名的概率还是极低的,更何况今人对于萌字多有喜爱。
萌坑一隅,在歙县的地方志上除了地名之外,几乎没有记载。根据老湾说,淩姓历史上在清末有两个四品官、一个五品官,不过史料未见有萌坑进士、举人的记载,这三位或许是业商有成,捐纳的虚衔。大墓吴姓亦是不见先贤的记载,但到了当代吴家从这大山里走出了芜湖市第十三届政协副主席吴万春这样的实职副厅级的领导干部。现在的萌坑人不仅有厅级干部,更有诸多在全国各地,在各种不同工作岗位上做出了成绩的人,他们中不乏拥有博士学位的学者,也有身价不菲的企业家,可不论他们在外多有成就,都还是惦念着萌坑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君不见,萌坑的舞龙就是在大家伙的共同努力下才恢复起来的么。
在大墓,一栋堆满了柴火的旧宅里,两堵相向而立的墙壁有人手绘了八扇屏,只不过一边是中国传统山水画,另一边则是手写的古诗词。简简单单的字画,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历经岁月依旧完好。我问过淩光辉才得知,这字画的作者是萌坑生产队的老会计淩芝,村里很多墙头壁画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其实徽州墙头壁画,多数都是出自乡村本土人士之手,类似淩芝这样有文化的人自然就是不二人选,淩芝家风传承有序其子淩子琦亦擅此道。不过,更多时候墙头壁画的作者们就是泥瓦匠人,一边砌墙,一边顺手就给东家画了。萌坑79岁的吴宪忠、77岁的淩齐岁便是个中翘楚。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歙县乡野间建造房屋的方式方法都发生了变化,墙头壁画再也不是泥瓦匠们的必修技能了。
老湾姓吴,他家自然也是在大墓,他引着我们去往他兄长家中。推开柴扉,内里真是别有洞天,两层的苏式小楼那在当年绝对是殷实人家才能建造的了,内里一个大坦,晒点农作物是极好的。老湾家地势颇高,在坦上就能纵览前山全景。淩光辉透露老湾的父亲在村里是个致富能人,当年自己有窑厂,烧砖做瓦。老湾这些年写了一本小说,名为《挣命》,讲的就是他父亲的故事,当然那也是萌坑人的故事。
从大墓出来,又折回前山,那里有萌坑小学。村小其实是上世纪中国农村高速发展的具象,一村一个小学,哪怕不是五年一贯制,那也是几千年来农民享受教育最为便捷的时代了。小学再往前走,另有一栋清代老宅“崇礼堂”,窗为八卦形,墙体高耸,门楼绚丽。宅子边上的巷子小小骑街楼很有韵味,侧门也有砖雕门楼,加上圆形门洞,看着就是显赫的大户人家。大门前晒着苞芦,边上有牌子标着农家乐的字样,可正门紧闭未能入内,实在是遗憾得很。
匆匆一圈走下来,我们就去淩光辉家蹭饭了,这顿地道农家菜肴实在美味,味蕾大开,饭都多吃了几碗。原本老湾打算吃罢午饭再带我们去走一下萌坑古道,祭奠一下烈士,看一下石壁墙。奈何当日气温很高,正中午的时光暴晒之下往山道而去,实在是要人命,遂只得作罢。不过,这倒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下次再去萌坑的由头,毕竟我还惦念着淩光辉家的农家菜呢。且待下次去爬过萌坑古道,再续写一篇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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