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的石阶,是刻在大地的年轮,每一级都浸透着汗水。当我接过那根磨得发亮的扁担,将三十公斤重的物资压上肩头时,才真正明白:挑山工的路,从来不是“走”出来的,而是“扛”出来的。这场短暂却刻骨的体验,让我触摸到了泰山最厚重的肌理——不是奇石云海,而是凡人肩头的坚韧。
一、扁担压肩:从“站不稳”到“找平衡”
挑山工的工具很简单:一根油光锃亮的桑木扁担,两端系着粗麻绳,绳结处缠着旧布条。老师傅帮我把装有矿泉水、方便面的竹筐挂上扁担,叮嘱我“先沉腰,再起身”。可当我直起身子,肩膀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压迫感,脚下的石阶仿佛在摇晃,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别用蛮力!”老师傅在旁喊道,“让扁担在肩头晃,跟着它的劲儿走。”
我试着放松紧绷的肩膀,让扁担随着步伐轻微上下摆动,竟真的稳了些。原来这根扁担藏着巧劲:桑木的弹性能缓冲重量,绳结的长度经过调试,让左右筐子保持平衡。每一步踩在石阶上,都要让重心落在前脚掌,膝盖微屈卸力——这些看似本能的动作,是挑山工们用几十年时间磨出的“生存智慧”。
二、十八盘上:每一步都是与呼吸的博弈
从中天门到南天门,短短两千多级台阶,垂直高度却有四百余米,最陡的“十八盘”,石阶几乎垂直,被称为“天梯”。刚开始,我还能哼着歌给自己打气,可爬到一半,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辣得睁不开,后背的衣服早已能拧出水来。
“歇脚不歇肩。”老师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站在一处稍宽的石阶上,扁担仍压在肩头,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重量暂时落在后腿上。我学着他的样子停下,才发现这“不歇肩”的窍门:既能保持平衡,又避免了再次上肩时的剧痛。旁边有游客举着相机拍照,我却顾不上尴尬,只顾着大口喘气,看着自己颤抖的双腿,突然懂了为什么挑山工总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靠力气,下山靠意志。
三、云端对话:挑山工的“慢哲学”
歇脚时,老师傅跟我聊起他们的日常:凌晨三点起床,挑着五六十斤的货物上山,往返一趟要五六个小时,一天最多两趟,挣百十来块钱。“现在有缆车了,可有些地方车到不了,还得靠我们。”他指了指远处的小卖部,“山上的矿泉水卖五块,那是我们一步一步抬上来的。”
他的手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肩膀上有一块明显的深色印记——那是常年压扁担磨出的茧。可他说起泰山的云、山里的树,眼里却有光:“雨后的早上,云会从山谷里漫上来,像在脚底下流,比城里的啥景都强。”
我突然发现,挑山工走得慢,却比谁都懂泰山。他们知道哪块石头雨天会滑,哪棵树能遮阴,哪段路的风最凉。他们用脚步丈量的,不只是距离,更是与这座山的默契。
四、抵达南天门:放下扁担,却放不下敬畏
当终于踩着最后一级石阶踏上南天门时,我几乎是瘫倒在地。解开扁担的瞬间,肩膀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却空落落的发疼。回望来时路,石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些曾让我气喘吁吁的台阶,此刻竟像一条沉默的长河。
老师傅笑着递给我一瓶水:“现在知道,这山上的每一口吃的、每一瓶水,都不容易了吧?”我点点头,看着他又挑起另一副担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步步走向更陡的山路。他的背影不算高大,却在云雾里显得格外挺拔,像一棵扎根在石阶上的老松。
这场体验,让我对“泰山”二字有了新的理解。人们来此看日出、观云海,赞叹自然的伟力,而挑山工们用肩膀扛起的,是山与人之间最朴素的联结。他们或许没读过多少书,却用最原始的方式诠释着“坚韧”——不是征服高山,而是与高山共生,在负重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下山时,我特意摸了摸那些被无数双肩膀磨光滑的扁担,仿佛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那温度里,有汗水,有坚持,更有一座山对凡人最厚重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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