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10日 星期日 晴
闺蜜昨晚睡得晚,等她睡醒已经九点半了,吃完早餐都十点多了,我们四个好友打车直奔八大关。这地方初建在二十世纪初,直至三十年代才初具规模。八条街道皆以雄关为名,后增为十条:韶关路、宁武关路、紫荆关路……这些名字本身仿佛就携着山与隘的苍茫气概,蜿蜒在汇泉湾与太平湾的臂弯里。据说每条路上树木皆不同,与掩映其间的各色欧式小楼相映成趣——正阳关路旁玉兰亭亭,紫荆关路上雪松肃立,韶关路间碧桃灼灼,宁武关路的海棠若云霞缭绕。
建筑多是一栋栋院落别墅,异国情调浓郁,人称“万国建筑博览会”。可惜慕名前来的人流太密,最有名的公主楼前蜿蜒的队伍约需一小时才能排到我们,于是我们便转身走向对面的西班牙田园别墅。
这座小楼始建于1940年,砖木结构,静静诉说异域往事。南立面精工细琢,罗马柱拱券支撑起敞廊与露台,宛如一首凝固在砖石间的异国谣曲。在西班牙侨胞的襄助下,这座楼如今成了国内独此一家的西班牙人文之窗。院子中尚存一丝晨凉,楼内却因为没有空调而闷热难耐。我匆匆瞥过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画像,便急忙退了出来——木楼深锁着夏日的闷热,也封存着遥远异邦的叹息。
沿宁武关路南行不久,便到了第二海水浴场。它就依偎在花石楼旁边,与八大关的绿树红瓦一道,描绘出青岛最经典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画卷。海水清浅,轻浪温柔,淡蓝的背景中,褐色的堤坝与暗红的礁石格外鲜明。这海仿佛也通晓人意,在游人面前,它便翻涌得格外年轻、格外活泼,浪花追逐着沙滩上此起彼落的笑语喧声,一切都在海风里显得静谧而美好。坡道、沙滩、海浪,蓝、褐、暗红,色调明快,整个浴场有种被海浪淘洗过的清爽。
岸边站定片刻,海风拂面,略带着咸腥气息——这味道是青岛写给每一位过客的印信。本地人似乎与海订下了永恒的契约:不分寒暑,总有人影在沙滩上沐日光,俯拾贝壳,或纵身投入碧波。可惜我们只能伫立片刻,因距离下午航班时间不长,终究未能赤足去感受那细沙的温柔。脚未踏入海水,心却已被浪潮浸湿一角;海风不请自来,吹散浮尘,也吹开了心间褶皱——原来人只需片刻伫立,便足以被海的辽阔悄悄收容。
连日海鲜不断,临别这顿午餐,我们去了丽江龙继斑鱼庄。鱼骨慢炖的汤底,鲜香暖人。店里人声鼎沸,又苦候了半小时才得落座,而登机时间紧迫,我们只有四十分钟可用。一坐下,便急忙点菜。
招牌斑鱼片果然薄如蝉翼,透亮得似乎能映出盘底的花纹。活鱼现杀现片,我们四人一口气点了二十四盘,每人十二片,在滚汤中略一沉浮,五秒即熟。鱼肉裹上姜蓉小米辣蘸料,鲜辣直抵肺腑,真是让人欲罢不能。锅底鱼汤乳白醇厚,虽无辣锅,蘸料却足以点睛提神。酥炸鱼条外脆里嫩,毫无细刺,新鲜得仿佛刚从浪中跃出。
当然少不了青岛啤酒佐餐。昨天都是喝的鲜榨的啤酒,今天我们喝的纯生,澄澈的酒液浮动着细密雪白的泡沫,夏日欢愉便尽在杯中荡漾了。从最初小作坊的微醺滋味,到如今成为城市的呼吸与符号,啤酒架起的已不只是杯盏间的桥梁。我们四人举杯相碰,清脆的声响里,鱼肉的鲜甜与麦芽的清爽在舌尖交汇——市井的喧腾与泡沫一同升腾,这杯中物,俨然成了青岛递给世界的名片。八月岛城,处处可见为这一杯而奔赴的身影;我们亦如此,除了早餐,午晚两餐必要以它为伴。原浆啤酒滋味醇厚,好友在侧更添热闹——在青岛饮酒,仿佛啤酒花里都饱涨着海风与情谊。酒入欢肠,这城市仿佛在杯盏碰撞间又添了一重令人流连的深意。
然而宴席终了,归期已至。步出鱼庄,暑气扑面而来,午后的阳光把影子缩得短小。赶往机场途中,车窗外的街市楼宇、胶州湾跨海大桥飞速掠过,如同倒带的胶片。
青岛这杯酒,终究饮到了最后一滴。朋友将散,归程在即,不知何日再能重聚此地。当飞机挣脱地心,舷窗外灯火渐次模糊为一片朦胧星海,方才惊觉,海风的气息、鱼汤的暖意、啤酒花的微苦,已如潮水般弥漫心间——原来告别本身,竟成了青岛最后馈赠的一味珍肴。这座城的神韵,并非凝固在红瓦绿树或万国楼台之中,却深深浸透于每一次呼吸:它活在海的腥咸里,在啤酒泡沫温柔的破碎声里,更在朋友相聚碰杯时,那短暂又永恒的热闹光晕里。从此往后,青岛的啤酒香里,永远飘着一点离别的海风味道,那是未尽的余韵,也是回甘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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