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者黑，为“荷”而来

两次游云南普者黑，都是从一汪碧水开始的。

午后的湖岸，泊着一排柳叶舟。船工挨个儿检查游人的救生衣，待竹篙向青石上一点，小舟便滑入镜面般的湖水。湖水极清，行在其间，整片湖像被翻转过来，化作一片倒悬的天空。天上的白云与四周的峰峦在湖面相接，虚实难分，令人忘了天地的界线。

普者黑荷塘 本报记者 陈晨 摄

裹着荷香的湖风拂过面颊，沁人心脾。船工大哥一边撑船，一边哼着当地的小调。我俯身，从背包里摸出那只绿色塑料水瓢——上次来时在岸边买的，如今它已成了露营时舀水盛物的得力工具。忽然，一阵冰凉的水花毫无预兆地劈头泼来，激得人一凛。要亲近那无边风荷？普者黑的水上之旅，得先闯过水仗这一关。

水仗瞬间爆发，水箭纷纷，湖面热闹如泼水节。小小的水瓢成了倾泻快乐的武器，名副其实的“瓢泼”。陌生人转眼就成了玩伴，你泼我一身清凉，我回敬你满襟水花。“送你清凉福气咯！”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孩子们在船板上大呼小叫，第一次来这里的笑声又回来了。整船人就这样结成了同盟——一个湿漉漉却暖烘烘的同盟。

待到停战，柳叶舟已如游鱼，不觉间进入荷塘深处。普者黑的夏，是荷花露脸的季节。数万亩荷塘浩浩荡荡铺展在湖中，绵延至目力穷尽之处。满湖都是它的绿，满湖都是它的香。眼前的盛景，牵起我对故乡的回忆。儿时的荷塘，常在田垄间羞涩地隐匿，何曾见过如此“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磅礴气势？这一刻，顿觉为“荷”而来普者黑，值了。我只愿随小舟在这片绿的国度里一直漂下去，任心随景浮沉。

舟行渐缓，空气里全是荷的气息。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放在荷花上亦如此，总有看也看不够的美。白荷亭亭，冰清玉洁如新雪；粉荷嫣然，娇艳欲滴似霞影。尖尖的花苞上，红蜻蜓敛翅静立。忽闻“扑棱”水响，是两只灵巧的水鸟在碧玉般的叶间追逐嬉戏，钻入水下，又倏忽破水而出。水底偶尔有鱼儿轻掠而过，尾鳍微微一荡，惊起一缕水草的波动，随即隐入绿影之中。难怪古老的彝语赋予这片水域如此丰饶而贴切的名字——普者黑，盛满鱼虾的湖泊。这名字，说尽了湖中的生机。

在清凉的水花与眼前的静美之中，船上的旅伴们渐渐生出一种亲近。有人悠悠地讲起远方的旅途故事；有人拿起画笔在速写本上沙沙描摹莲叶的脉络；有人举起相机，咔嚓一声，留下莲蓬上小憩的麻雀倏忽即逝的身影；孩子们也安静下来，小手探出船舷，撩拨着清凉的湖水，漾起一圈圈涟漪。

暮色慢慢笼上湖面，我们恋恋不舍地靠岸。临湖的客栈里，荷花宴的香气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召唤着疲惫而愉悦的旅人。被荷叶包裹的荷叶鸡，一拆开，山野的清香扑面而来，弥漫在鼻息间。莲藕在乳白的浓汤里沉浮，粉糯清甜。

临睡前，推开木格窗，一池荷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耳畔灌满虫吟，几声蛙鸣从荷塘深处隐约传来，应和着夜风的节奏。

次日清晨，推开窗的瞬间，再次被眼前的景致俘获。湖中涌动着蓬勃的绿潮，狐尾藻葳蕤成片，绿鬃毛般在水中轻轻漂荡。一池粉红，宛如酣睡一夜的村庄醒来时绽放的灿烂笑靥。

饭后登青龙山，虽然错过了喷薄的日出，但山顶的风景依然震撼。阳光毫无遮拦地普照，天幕高远明净，几朵白云慵懒地悬浮。几只白鹭伸展着宽大的羽翼，在绿野之上悠然飞翔，恣意而潇洒。红顶的屋舍零星散落在绿野湖畔，蜿蜒的河道反射着天光，银亮如丝带，缠绕着这方丰饶的水土。

临别时，一种被山水荷花浸润过的满足感在心底弥散。我们渴望将某一刻定格，永远享受它，可它终究会像指缝中的细沙般无声溜走。我们能做的，是让自己不断被美好充盈，让美成为生活的保鲜剂。

车子缓缓穿行在沿湖的小路上，村民们早已在树荫下、屋角边支起简易小摊，新鲜的莲蓬堆成翠绿的小山。最动人的是那些放暑假的孩子，小小的身影坐在马扎上，膝上摊开课本，嘴里念念有词，脚前的桶里插满含苞的荷花。忍不住买下几枝带着长茎的荷花，小心带回。插在清水瓶中，置于窗边。次日一早，惊喜地发现那些紧紧包裹的花苞在一夜之间绽放，素白的花瓣舒展，像是将一隅微缩的荷景搬进室内。

恍惚间，普者黑的美，伴着桨声与笑语涌上心头，一波一波荡漾开来。那份美穿透都市的喧嚣，在钢筋森林的缝隙里，为我辟出一方水光潋滟、荷香四溢的绿湖。（作者：路嘉；编辑：杨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