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天,天空飘起了细雨,酷暑的淫威终于在秋声里暗自收敛,被“火炉”折磨了近两月的人们,终于得到了渴望的清凉。
我信步走入玄武湖公园,只见湖水少了波光潋滟之态,却多了几分烟雾缭绕之美,一艘两艘的赛艇和一只两只的水鸟,全无夏日里的喧闹,皆静悄悄地划开了水面,刹那间,便把明亮的湖面分割成蜿蜒曲折的明暗相间的各个小块,每一块都充满了秋意的静谧和柔美。
这样的时刻,实在是非常适合静坐望湖的,又因为我还要等人,便找了湖边的一根长条凳宴坐,把等待之无聊,化成望湖之有趣。
于是,玄武湖便安静地在我脚下卧着,这个巨人在经历了无尽的奔波以后,终于可以在秋的怀抱里休憩,安然享受着秋风送来的柔情蜜意。
这情景,颇有些大战归来的将军的卧榻休息,他的旁边,睡了一只可爱的白色的小猫咪,它的细微的均匀的呼吸,正恰如轻扣湖堤的浪花的呢喃。
湖的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早已插入云端,轻柔的白雾环绕着高楼之细腰,恰似巍峨挺立着的玉帝腰间系着的白玉带。
高楼之下,玄武湖边,明城墙泛着迷人的淡淡的清辉,仿佛要把人们带到朱元璋时代,给人们讲述那一段这城这湖的辉煌历史。
最可凭吊古风的,非鸡鸣寺莫属,只见药师塔高高地耸立在半坡之上,俯瞰着明城墙和湖水,它的周边,散落着寺庙的各色建筑,远远望去,错落有致地护卫着它。
因距离太远,看不见塔上药师佛的样子,但我知道,药师佛就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盘腿坐着,他老人家一坐千年,守护着一代又一代的金陵百姓。
这样的瞬间,忽然想起了电影《南京照相馆》里老金的一句话,他说,鸡鸣寺的鸡不鸣。
惨绝人寰的悲剧就此拉开,鬼子把杀人利器统统搬了出来,国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至鲜血染红了江水,那“金碧辉煌”的样子,令所有国人落泪和悲痛。
尚好,一切都过去了,今日之安宁,真正来之不易,莫忘!珍惜!
这样发呆的时刻,秋风又送来阵阵凉意,这可比空调房里的冷气珍贵,让人感觉全身舒爽至极,人之神思亦渐渐趋于平静,平静之极,倒有点想躺下来睡觉的感觉。
但碍于文明人的面子,终究未躺下,我左望右看,皆不见人,那么,这么地一躺,倒是不影响观瞻的。
我便学了流浪汉的样子,侧躺在长条凳之上,用右手支了我的脑袋,学佛做了金刚卧,两眼“慈悲而安详”地打量着这个清凉的世界。
这样的时刻,天为帐地为床,鸟送轻音秋风送爽,我真正把自己活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我的眼里所见耳里所听,皆是佛经里极乐世界的模样,我惬意地消融在这秋意绵绵的湖光山色里,全无半点红尘劫难的讯息。
片刻以后,我感到平日里那个烦闷的小我追逐的小我可笑的小我,竟暗自消逝,唯见茫茫天宇有我,厚厚大地有我,巍巍高山有我,绵绵湖水亦有我,我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我丢失了,我又回来了,兜兜转转,终究在一湖秋水里看穿了人生之虚妄,人啊,悠着点,留一点时间来和天地对话吧,那里,才是我们的精神的栖息地——我们永恒的家园。
但的确,这样的时刻,尽管人生漫长,是少之又少的,这要看性情,还要看慧根,更要看机缘。
这不,我的大胆的“金刚卧”只能作罢,因为,我等待之人,正在电话里热切地呼唤我,我又将投入滚滚红尘,与天地作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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