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张广星
孔子家庙是我们本次四晚五天衢州行的最后一站,也是我们最为期待的古迹圣地。从孔庙出来,结束了这一次衢州行,重新坐回到旅行车上时,同行的一位团友跟我说:这一趟在衢州走了那么多地方,有两处可以说是代表衢州的地标:一个是江郎山,它是自然地理标志;另一个就是南孔(衢州孔庙,以与鲁地曲阜的孔庙对应,它们一南一北,都是中国最著名的孔氏家庙),它是衢州的人文地理标志。
我很赞成这位团友的观点,我觉得衢州是幸运的,为嘉奖从北方一路随驾南行到南宋首府临安(今杭州)的二百七十多位孔氏族人的忠心,衢州有幸被南宋的第一位皇帝宋高宗赵构选为这些随驾有功的孔氏族人的安置地。这些孔氏族人和后人们仿曲阜孔庙建造了这座家庙,庄严雍容。
我此番的南孔行程还有一个很意外、很重要的收获,就是在孔庙出口处的侧门旁偶遇了一家旧书店,匆忙中发现和购得了在新时期中国文坛上有一定影响的大型文学杂志《新苑》的创刊号。
当时已近中午,是高温天中尤其炽热的时辰。在孔庙里逡行时因为有林荫有廊庑还不觉得特别热,现在来到天日底下,就觉得热得特别受不了,个个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我本来也在低头快走的人流中,但似乎有一帧很熟悉的影子落入我的视线里,我骤然抬头一看,原来就是一家书店。而且有三间门面,作为旧书店来说,门面不算小。我即离开人群闪进书店。
书店里静静的,只有书们肃立在书架上。迎面的是屋子中央的一架书,上下六七格,每格上都密密麻麻地竖排着书。我知道团友们都已离开了我,我没有时间在此久留。如果是自驾车,朋友们还可以等候,但由旅行社组织的几十人的大团队,迟一分钟都是不合适的。但是我的眼尖,就在对这中间书架的一瞥之间,有一本杂志书脊上的黑体字重重地刺激了我的视神经:“新苑 一九七九年第一期 1”,我的心中猛地一个咯噔:莫非这是《新苑》的创刊号?
我顾不得自己是否会迟到,赶紧抽出这本杂志,黄底黑字的封面上并没有标明是创刊号,我又急忙翻到扉页,上面有这样四个字“总第一期”,我才确认。我来不及仔细看目录页和里面的内容,就把它攥在手里,想找店员急付账。但店里没有一个人,我以为店员在楼上或附近,就高声喊起来:“有人吗?买书。”喊了几遍都没人应声,心下懊丧得很,看来我跟这本已确认的《新苑》创刊号无缘了。
我犹犹豫豫地把它插回到书架刚才的位置上,就在我举步退出回头恋恋不舍之际,看到靠门口的桌子上插着一个硬纸牌子,上书八字:“每本十元 微信自付”。我忽然像重刑犯得到特赦一样,觉得幸运极了,我立即上前重新抽出《新苑》创刊号,付了账,心中喜滋滋的,快步赶上了正在不远处的团友们。
返程的车上,我没有休息,就抢先翻读为块。
原来在目录页的上方,印着“创刊号”三个字。其实我是不需要这三个字的进一步确证的。当我第一眼看到“新苑一九七九年第一期”这一行字时,我心中就已判定它是创刊号了。一九七九年,也就是我上大学的前一年,据我后来大学期间痴读新时期文学刊物的印象,1978年是中篇小说创作的发轫之年,1979年是中篇小说创作风起云涌、蔚为大观的年份,同时这一年长篇小说也呈现复兴繁荣之势。中长篇小说同时出现的这种创作兴旺的状态,急需容量更大的文学刊物予以容纳,但1949年以来的中国文学期刊,只有上海巴金先生主编的《收获》是大型杂志,可以发中篇和小长篇或节选或分期刊登长篇,而《收获》也多次停刊,1978年才再一次复刊。印象中《十月》也是1978年创刊的,但1979年、1980年才是中国大型文学期刊联翩出世的两年,《当代》等有影响的大型刊物大多诞生在这两年。《新苑》在1979年出世,在中国大型文学刊物的历史上算是最早的弄潮儿之一了。
《新苑》也是我上大学之后在学校图书馆阅览室最早遇到的文学杂志之一,我之所以热衷于读它,无非是因为它跟《十月》《当代》一样,能及时推出分量厚重的小说新作。在我的旧杂志藏品中,就有我收藏了几十年的一本《新苑》(1980年第一期,总第四期)。 在这一期《新苑》中,有傅子奎长篇小说《神秘的索南才旦》选载,陈登科长篇小说《破壁记》选载,高阳长篇小说《慈禧前传》选载,一口气选载了三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有一部,是法国作家埃马纽耶·洛布雷斯的《四月的人》。
着重发表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适当译介外国文学名作或新作,是《新苑》创刊之初就定下来的方针。在创刊号最后一页的《编者的话》(其实就是创刊词)中,有一段文字这样表白:
《新苑》将以较多的篇幅发表长篇小说(全载、连载或选载)、中篇小说(尤为欢迎十万字以内的),短篇小说(尤为欢迎五千字以内的);电影文学剧本;散文、报告文学、文艺性革命回忆录。同时以一定的版面发表诗歌(组诗、叙事诗、政治抒情诗)、密切结合创作实践的文艺随笔、作品评论、作家评析、创作经验谈;外国短篇文学作品或理论文章译作。
创刊号就很好地实践了他们的创刊宗旨。长篇小说也有三部选载,分别是陈登科的《不废江河》(陈登科百万字长篇小说《赤龙与丹凤》的第四部)、刘绍棠的《鸡鸣风雨女萝江》、刘波泳的《秦川儿女》,中篇小说有秦兆阳的《女儿的信》。而“外国文学”译介栏目,一口气刊登了外国三个短篇小说佳作,分别是日本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图》、美国作家舍·安德森的《鸡蛋》和捷克作家鲍·聂姆曹娃的《乡愁》。
《新苑》创刊号以其384页的浩繁篇幅,居于当年新创刊的大型文学刊物的首位,显示了他们引领文学繁荣的雄心和信心。
据我的观察,它与别的大型刊物有三个方面的共同特点:一是着重于长中篇小说的发表,只是它更侧重于长篇小说,而《十月》《当代》《收获》更侧重于新兴的中篇小说。二是突出它的综合性,这在它的创刊号《编者的话》里已经明确说明了。这里要说的是,它还跨界刊登了电影文学和话剧文学,从创刊号发表电影文学剧本和1980年第一期发表一个话剧剧本就可以知道。当时中国的文艺界,与文学的复兴和繁荣同步,电影、话剧、戏曲等各个艺术门类都呈现出勃勃生机,各地竞相创办大型文学刊物,就是要想成为推动电影、话剧等艺术共同繁荣的重要园地。三是学习与借鉴。学习与借鉴的对象,既有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名篇,又有外国文学的珍品,当然都以小说为主。这就与当时的中国作协开办作家班一样,意在提高中国作家们的文艺素养和创作水准,可谓用心良苦,是不设围墙的学校。
回到车上后才发现,刚才匆忙之中,没有拍下书店的内外景照片,连大门上方的店名招牌都没去看,以致现在都不知道这家旧书店叫什么名字。
2025.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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