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访牙王庙古桥
——廊河双虹记
秋阳穿过九峰镇的层林,把碎金般的光洒在大廊河上时,我与友人终于踏上了寻访牙王庙古石拱桥的路。车过大廓上曹洞村,顺着蜿蜒的乡道往河谷深处走,风里便多了几分水汽的清润,混着山野间成熟野果的甜香,像是在为这场与古桥的相遇,提前铺垫着诗意。
循着水声转过一道山弯,视线突然开阔——大廊河在此处放缓了脚步,水面映着蓝天与两岸的枫杨,而一座青灰色的石拱桥,正静卧在河面上,像从清代的时光里走出来的老者,默然守护着这方水土。这便是牙王庙古桥了。
走近了看,桥身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缝隙里生出几丛倔强的瓦松,偶有枯黄的落叶落在上面,又被风卷着飘向河面。同行的友人懂些古建,指着桥拱告诉我:“你看这拱券的弧度,是典型的清代石拱桥技法,不用一根铁钉,全靠石块咬合支撑,能历经百年不塌,可见当年造桥人的匠心。”我伸手抚过桥侧的石砖,指尖触到的是粗糙的纹理,那纹理里藏着多少故事?或许是清代挑夫背着货担匆匆走过的足印,或许是雨天里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留下的水渍,又或许是抗战时游击队员悄悄渡河的身影。
桥身不长,不过十二余米,宽五米的桥面足够两匹马并行——这里曾是广东通往湖南的古道,东南去九峰、乐城,西北达汝城的文明、里田。遥想当年,这座桥该是何等热闹:挑着粤北茶叶的脚夫、赶着骡马运送布匹的商人、走亲访友的村民,都要从这桥上经过。桥西北岸本有座牙王庙,虽如今已无遗迹,可“牙王庙桥”这个名字,还是把那段香火缭绕的时光,悄悄留存了下来。站在桥心往水面望,5.35米的高度让河面显得格外开阔,阳光落在拱洞上,在水里投下一道完整的圆,像把天空的一部分,稳稳托在了河中央。
正看得入神,友人忽然指着古桥下游:“你看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几十米外竟还有一座石拱桥,形制与古桥相近,弧度却稍显平缓,桥身的石头也新得发亮——那是通往马尾洞的现代石拱桥。更奇妙的是,从上游河边往下看,古桥的拱洞恰好将现代桥框在其中,像是古桥捧着一颗崭新的月亮,又像是时光在这里打了个温柔的结,形成了“桥中桥”的奇景。
我们沿着河岸往下走,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秋日的河水格外清澈,能看见水底游动的小鱼,偶尔有落叶飘进水里,顺着水流缓缓穿过两座桥洞。古桥的青灰与新桥的浅灰,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古桥的沉静与新桥的鲜活,在河面上和谐共生。这哪里是两座桥?分明是大廊河写给时光的信,一边是“从前慢”的古朴,一边是“此间新”的生机。
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远处稻田的稻香。我忽然想起,2011年这座古桥被列为乐昌市不可移动文物时,人们守护的或许不只是一座石桥,更是守护着一段不能被遗忘的记忆——那些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那些桥上发生的悲欢离合,那些古道上的烟火气,都借着这座桥,留在了大廊河的岁月里。如今,这里成了网红打卡点,来踏青赏花、摘果尝鲜、避暑休闲的人多了,可古桥依旧安静,像一位宽容的长者,看着往来的人们,把新的故事,又悄悄写进自己的纹理里。
夕阳西下时,我们才起身离开。回头望,两座桥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只留下两道温柔的弧线,横亘在大廊河上。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爱寻访古桥——它们不只是连接两岸的通道,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就像这座牙王庙古桥,它见过清代的晨雾,也见过现代的朝阳;它听过马帮的铜铃,也听过游客的笑声。而当我们站在桥上时,也成了它故事里的一部分,成了这段时光里,最温柔的注脚。
秋日的九峰,因这座古桥多了几分厚重;大廊河的流水,因这“双桥映月”的奇景,多了几分诗意。而我心里,也因这场相遇,多了一份对时光的敬畏——原来有些美好,真的能跨越百年,在岁月里,静静发光。
(白春明 2025.9.21)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好友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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