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成都人,早听惯了诸如“慢生活”、“来了就不想走”、“最宜居城市”的论调,其实早就不以为然。
“慢生活”,是对成都的偏见。你不能以人民公园里大爷大妈的悠闲来认定成都就是全民麻将,不用上班的吗?
甚至所谓坐飞机从天空中就能听到成都的麻将声,那更是段子。不信坐飞机来试试,无论哪个航班,成都上空都听不到麻将声,只有发动机的噪声。
那些每天一杯茶坐一天,顺便掏个耳朵,临了再来顿火锅的美好,更多是一种愿望吧。
真实的成都,跟杭州很像,熙熙攘攘,充满了人间世的喧嚣与嘈杂,甚至乱哄哄的。
每个周六的早晨,明显能感觉到成都市民那种逃离城市的强烈愿念。一大早,出城的道路就变得拥堵,更甚于工作日的早晚高峰。
得益于成都得天独厚的地利,往城外开车不出半小时,就能进入山林的荫庇,什么烦恼忧愁,不存在的。

位于市中心的成都博物馆里,有记述,1948年的成都,只有48万人。
如今,成都已是人口超过2100万的超级大都市,排在重庆、上海、北京之后,位列第四城。所有的都市通病,一个也不少。
只要人口多到一定程度,必然各种争抢资源,自然界概莫能外。
对清静的向往,对慢生活的渴望,愈发强烈。
偶然间,去到一座小城。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宜居城市,并不是所谓的网红城市,而是静静地,就在那里,不管你来与不来,不悲不喜。
这座小城就是绍兴,典型的江南水乡,韵味十足。

说实话,没去绍兴之前,只知道绍兴有鲁迅,但凡上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没有不知道鲁迅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鲁迅小时候常翻越的那堵围墙前走过,瞥一眼鲁迅小时候上私塾的课堂,课本里的段落竟然会从脑海里流淌出来,仿佛昨日重现。

更为震撼的是,绍兴的名人多到无以复加,简直要崇拜得五体投地。
绍兴的兰亭,一提起来就属于要膜拜的。兰亭的出名,源于王右军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早就景仰于“曲水流觞”的雅致,但还脑补不出怎么个“曲水流觞”。直到身临其境,方才顿悟,原来是这样子的。

流觞到面前时必须要作诗一首的规矩,饶是有趣。做不出来,罚酒一杯,一点都不冤。
据说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也参加了这个盛会,被罚了不少杯酒。
如此盛会,酒没少喝,诗没少作,最后汇为诗集,由王右军作一序,记叙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有。
让后世知道曾经有那么一天,发生了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关键是,这书法成了天花板,后人无不推崇备至。
与古人的天人感应,无需亲赴兰亭。一笔一划间,就亲知亲感,六感如临。

《兰亭集序》,天下三大行书之首,中华之瑰宝。唐太宗非常喜爱,为了得到《兰亭集序》,不惜巧取豪夺,逼死人也在所不惜。
史学界一直认为《兰亭集序》最有可能是随唐太宗陪葬昭陵,这也是太宗的遗愿。
但是唐代关中十八陵几乎被盗了个遍,最大的官盗就是五代时的节度使温韬,“唐诸陵在境者悉发之,取所藏金宝”。
偏偏温韬有治学严谨的精神,凡是从唐陵里取的宝物,全部登记造册。
昭陵里的宝物汗牛充栋,但是唯独没有《兰亭集序》。
因此,后人推测《兰亭集序》极有可能没有陪葬于昭陵,而是陪葬于乾陵,也就是武则天墓。
武则天是一代女皇,书法造诣极高,对《兰亭集序》也是爱不释手。
太宗的继任者高宗李治是著名的“耙耳朵”,对武则天言听计从。《兰亭集序》并未如太宗所愿葬入昭陵是大概率的,极有可能陪葬于乾陵。
因此,陕西省年年打报告想要开挖乾陵。假如《兰亭集序》真的在乾陵,仅此一件国宝就够了,倾国倾城。

王羲之当年写《兰亭集序》时据说喝高兴了,一挥而就。后来酒醒之后多次复刻却再也写不出那日的神韵。
其实并不完全是酒精的作用,绍兴的气场更为关键。
你觉得身处蝇营狗苟、鸡飞狗跳的场所,能写出《兰亭集序》吗?
艺术是需要灵感的。现代人之所以再也写不出诗词,与环境关系很大。
到绍兴,最大的震撼是,原来这里有如此之多的名人,名副其实的人才辈出。
甚至有两位心心念念的偶像,就在绍兴。
一位是王阳明。五百年来第一人,儒释道家的集大成者。自从接触到王阳明的《心学》,简直打开了人生的心门,无往而不利。
就像迪拜是无数人顶礼膜拜的圣地,心学一派,真的应该去绍兴,好好感受一下阳明故里,体会一下是什么气息,让阳明从小就能立下“当圣人”的志向。
数年前曾有记者采访一小儿,问长大后想干什么。回答说:“我长大后想当贪官。因为贪官有好多好东西。”
童言无忌,毫无掩饰,直抒胸臆,本无所谓对与错。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世间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
只是想当贪官与想当圣人的志向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导致的最终人生境地,云泥之别。
人生的境界,就在于一念之间。起心动念,缘起性空,简单。

隐藏于绍兴的另一位偶像,并不打眼,可能很多绍兴本地人都未必知道,那便是“范大夫”范蠡。
范蠡曾经位极人臣,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于打败吴国,复仇雪耻。
然而就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范蠡没有想着去享受胜利果实,反而激流勇退。
这不光是勇气,更具大智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为什么呢?范蠡说了,勾践“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范蠡相面是有一套的。而他隐退之后,从商的本事更是厉害,成为富甲一方的陶朱公, 真正的干一行,成就一行。
绍兴建有“范大夫祠”,崇拜其为“商圣”,不无道理。
心中有所敬畏,才能无往而不利。
范蠡从高位上说走就走,谈何容易!普通人舍得吗?
王阳明也同样如此,从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京官位置上说辞官就辞官了,只因不愿与权倾朝野的宦官刘瑾同流合污。
假如没有这之后一连串的受打压、直至龙场悟道,王阳明的名字恐怕也不会被今天的人们记住。
原来福祸相依,月满则亏。人生得意之时,正是危机四伏之刻。何去何从,全在一念之间。
还有传说,范蠡大隐之时,顺便拐走了西施,与美人浪迹江湖,沦为美谈,实在是羡煞旁人。
论人生赢家,只服范蠡一人!

绍兴之美,如陈年花雕,初入口不觉,却后劲十足,越品越美。
隐藏在临河民居的日常生态,沉淀在吴侬软语中的细腻,浓缩于乌篷船泛起的水花中的诗意,值得一品再品。
若说有一座比成都更“慢生活”的小城,我只服绍兴。
源自“衣冠南渡”,汉民族精华的凝聚,绍兴的文化底蕴之深厚、人文景致之丰富,值得深度体验。
原来绍兴,也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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