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山云深处,南屏一境幽。
古祠承礼乐,酒瓮贮春秋。
枝老荫先辈,门深隐旧侯。
村居无岁月,文脉自长流。
车子在黟县层叠的山影里盘旋,最终停驻于南屏村口。迎面撞见一片苍劲古树,树冠浓密如墨云,虬枝伸展似盘龙,筛下斑驳光影,凉意竟如清泉般浸透肌肤。立于树下,顿感时光并非流逝,而是缓慢沉淀于此,悄然盘绕成生命年轮——南屏,便以这古树群为屏风,向我们徐徐展开了它千年的卷轴。
古村深处,祠堂肃穆静立。叶氏宗祠门庭高敞,细观木雕花窗,飞禽走兽与祥云瑞草在光影间舞动,恍惚间,仿佛看见昔日祭礼庄重、阖族同心的肃穆场景。
如今祠堂里,新贴的红纸春联墨迹尚润,几个村童追逐嬉笑,清脆声音在肃穆廊柱间回荡。
刹那间,那庄严建筑内壁似乎亦透出几分温热,宗族血脉于此奔流不息,一祠之深,竟贮藏着整个村落绵延不绝的集体魂魄。
行至村头,忽闻酒香如丝线牵引。循香而至,木架上陈列着许多陶瓮,一位白发老者正悠然搅动瓮中琼浆。他酿米酒已三十余载,米粒在他手中化作了琥珀琼液,也酿成了光阴的味道。
轻抿一口,温润甘醇自喉入心,醇厚里竟仿佛咀嚼着稻米在黟县山水间生长的四季光景。老者笑言:“粮食是土地的馈赠,酒是光阴的滋味。”这酒香,正是南屏人与土地相守、与岁月共酿的日常诗篇,乃是对平凡生活最深沉的礼赞。
穿行于窄巷,一扇虚掩的斑驳木门引得我们好奇轻推。门扉洞开,竟是一处翰林旧邸。
庭院深深,青苔悄然漫过石阶,如同时光无声的脚印;天井泻下澄澈天光,照亮了梁间尘封的匾额,字迹虽旧,却仍如星斗般昭示着昔年文采光华。
最令人心头一热的,是其后人仍居此间,檐下晾晒的寻常衣衫,窗内隐约的电视荧屏微光——往昔翰墨余韵,竟如此自然地织入了今日烟火人间。这座宅邸,恍如一部敞开的典籍,无声讲述着耕读传家、诗书济世之道在乡土中国的深扎与延续。
夕阳熔金时分,游客渐稀,古村复归本真。炊烟袅袅升起,缠绕着马头墙的檐角;门前灯笼次第点亮,晕染着归家人的笑靥。我立于翰林宅前回望,南屏仿佛一面巨大屏风,既隔绝尘嚣守护一方宁静,其内更深深镌刻着千年家国情怀,那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古老力量。
南屏,它不仅仅是一处地理坐标。当我们告别,那祠堂里的烛光、唇齿间的米酒余香、古宅内无声的书卷气,已然融入我们的呼吸——它提醒我们:文化命脉的坚韧延续,不在高堂阔论,恰在平凡屋檐下、在日常坚守中。乡愁与家国的根,正是这样在无声处,于最朴素的生活肌理里,执着地一脉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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