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倩倩
盛夏七月,北京故宫太和殿广场,青砖在烈日下蒸腾着暑气。
“广场占地足足3万平方米。按公交的核算标准,超过0.125平方米就得买票。你们猜,这里站了多少人?”导游周振多停下脚步,对围拢的游客们说。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好奇的脸,“十万双眼睛,就盯着前面——看日本鬼子怎么低头,怎么缴刀!”
游客们循着他的手势,望向不远处巍峨的太和殿。重檐庑殿顶,鎏金宝顶在湛蓝晴空下熠熠生辉。周振多声音沉了下来:“这里是明清皇帝登基的地方,但在1945年10月10日,它见证了一场属于所有中国人的胜利——华北侵华日军投降仪式。这是咱们中国战区16个受降点里,最盛大、最扬眉吐气的一场!”
一杯酒,盛满胜利滋味
为了彰显国威、扬眉吐气,以及让北平市民参加到这一仪式中,原本在室内举行的受降仪式,被特意临时更改到故宫太和殿。
时间倒回1945年10月10日。秋阳正好。太和殿广场,人山人海。抗日杀奸团成员叶于良,一个刚走出日寇监狱月余的年轻人,顶着未长齐的头发,挤在受降台东侧最前列。
三五米外,日军战犯根本博正解下佩刀。双手高举,深鞠一躬,那把沾满同胞鲜血的军刀,被呈缴上台。紧接着,一把,又一把……
“中国万岁!胜利万岁!”排山倒海的声浪几乎掀翻广场。叶于良眼眶发热。仪式结束后,他瞥见殿前条案上,放着一杯一杯的葡萄酒。几乎未假思索,他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一股复杂滋味直冲喉咙——有战争的苦痛,有自由的激荡,更有血火煎熬后,直抵人心的胜利滋味。80年后,当我们回望,依然能品咂出那份属于整个民族的回甘。
就在叶于良饮下那杯酒时,英国军官约翰·斯坦菲尔德,作为盟军代表之一,正站在观礼区。眼前景象令他震撼:深红的宫墙,汉白玉栏杆插满中美英苏旗帜,金色琉璃瓦在秋阳下流光溢彩。脚下,是摩肩接踵、望不到边的人群。“至少有十万人!”他后来回忆。
震天的呐喊与爆发的胜利欢呼声中,日军代表低头走过漫长的广场前来缴械。斯坦菲尔德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情感冲击。
他在回忆录里写道,仪式选在“五百年来中国皇帝宣告胜利”的太和殿前举行,其象征意义何其深远。“这堪称亚洲乃至世界最壮观、最激动人心的投降仪式,是一个时代只会发生一次的盛典。”
一群人,见证不屈的生命力
历史的亲历者们,用眼睛记下了这永恒瞬间。
作为警卫兵,郭喜照的任务是保卫受降现场安全。他回忆,“我们佩戴的驳壳枪里,20发子弹全部上了膛。日军代表低头行礼时,恨不得立即杀了他们。”
八路军老战士赵勇田清晰记得,日军战犯根本博率团入场时,“万人会场一片肃穆、寂静,除了南归飞燕的鸣叫”。日本代表团成员个个躬身弯腰,以示向中国人民谢罪。无声的肃穆,是侵略落幕的注脚。
当晚,传来《双十协定》签订的消息,赵勇田在《日军投降仪式目击记》中写道,“我们欢喜鼓舞,紧闭门窗在室内拍着手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学徒工王鸿儒,目睹了日本宣布投降当天的戏剧性一幕。8月15日傍晚,崇外大街福源线店日本宪兵队驻地内,八九十个日本兵面东单腿跪地,“哭成一片”,日旗半降。仅仅两月后,他在师兄带回的见闻中得知太和殿受降细节:“日本军官签了字,交了军刀,可寒碜了!”
北京市民李书贤看见,街上的日本人“见了人都低着头”,曾打骂中国工人的日本人低声认错。地下工作者张洁珣回忆,公公闻听胜利喜讯,激动地拿出家藏老酒庆祝。北平城头,无形的枷锁已然崩解。
沉默的见证者同样摄人心魄。周振多引导游客目光投向太和殿门前威武的铜狮:“这对狮子,可是紫禁城里最大的!它们,也默默见证了那场胜利。”
据介绍,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湖南芷江的受降纪念馆,以这对狮子为原型,设计了“东方醒狮《太和宝玺》”纪念品。
周振多说,“为啥是醒狮?因为沉睡的东方雄狮,从那一刻起,真正觉醒了,站起来了,而且会越来越强!”游客们纷纷举起手机,对着铜狮拍照。
一条路,从胜利荣光到盛世华章
周振多又补充了一个故事。1979年,北京白塔寺修缮时发现一封书信。一位市民在1937年北平沦陷时,记录了日军狂轰乱炸,中国人死亡惨重的悲惨场景。
游客们一片静默。“但仅仅八年后,”周振多指着脚下的青砖,“就在这里,我们站着的地方,日本人低头了!受降仪式只有25分钟,很短。但这是从1840年鸦片战争起,中国人第一次在自己的‘金銮殿’前,让侵略者低头认输!”
微风中,历史的回响在人群中激荡。
来自大连的工程师李华全,轻拍儿子的肩膀,低声说:“当年你爷爷也带我来过。记住这地方,咱们中国人就是在这儿把腰杆挺起来了!”少年望向巍峨的殿宇,用力点点头。
“小鬼子低头交刀,咱们十万人喊得震天响……这才叫解气!”一位举着手机拍摄铜狮的女大学生对同伴说,“这段历史我在纪录片里看过,来现场听,感受果然不一样!”
风穿过朱红宫门,吹动新旧两个时空——
作为昔日帝王禁苑,故宫限流8万张的门票开售即空,AR导览仪前挤满年轻人,太和殿脊兽成为盲盒里的潮玩。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已有一年,飞檐斗拱也登上巴黎时装周,英国游客在VR里欣赏钟鼓楼的砖纹。
宫墙外,中关村的算力中心吞吐万亿数据流,自动驾驶汽车在亦庄跑出全球最大测试区。AI企业占全国七成,47家世界500强总部在此扎根,数量力压东京、纽约——全球经济的坐标系上,“北京”的份量越来越重。
青砖上的交响从未停止。80年前,这里缴下侵略者的刀;如今,从屈辱伤城到2025全球第八大最具价值城市……东方醒狮腾跃,盛世华章正喧腾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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