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山的呼唤

周末，赴凌云避暑。

家住河水源头，当晨光刚在天际洇开淡金，我已在龙渊河畔徘徊良久。那从溶洞深处涌流而出的清泉，携着深山的微凉与湿润，在鹅卵石间叮咚轻跳，似有人用指尖叩击玉石，将凌霄山千百年来的神奇故事敲成碎雨，一滴一滴漫过脚背。抬眼东望，三座峰顶如“山”字巍峨矗立：中峰若凤首引颈欲飞，两侧峰峦似羽翼轻展待翔。朝阳正从凤首之巅缓缓跃出，给凌云县城镀上一层暖金——这便是传说里的“丹凤朝阳”，是凌霄山最缠绵的呼唤。

余晖横照中的凌霄山格外柔美。陆文忠 摄

小学时听老师讲，凌云藏着八百余年州府往事，县城东面的凌霄山“高耸入云，直上九霄”，连“凌云”之名也因它而生。古时府衙依偎在凌霄山脚，老人们说，三座峰顶远望像顶乌纱官帽，府衙安于此，原是盼“背靠青山”的安稳。传说或有附会，可这山的高实打实——高到云朵成了肩膀轻纱，风掠峰顶，恍惚能听见它匀净呼吸，在天地间轻轻起伏。

夏日凌霄山爱俏，一场雨过，便披翠绿盛装，从山脚到山顶，千枝万绿撞入眼帘。雨水洗过的峰顶格外清朗，岩石纹路像被细细描摹，清晰得能数岁月刻痕，恰有云烟飘过，绘就翠岭晴云幻景。晓晨，朝霞从云雾挣出，把碎金般的霞光投进龙渊河；正午，天空蓝得像刚淬过火的琉璃，连云彩都寻不见。偶有山风吹过，似在轻梳绿鬓，向碧空飘映而去；傍晚最壮丽，云霞在天际铺成锦缎，凤首中峰在夕阳里愈发高昂，两侧峰峦轮廓镶着夕照金边，整个县城浸在暖融融的暮色。入夜，邻里搬竹椅坐在小桥上，手执扇子摇着晚风，闲话家常，说的尽是凌霄山的传说，每个故事随山风轻飘，落进每个孩子的梦里去。

离开凌云多年，在奔波劳碌之余，凌霄山的风景总是不经意地漫上心头，仿佛耳边萦绕忽有忽无、若隐若现的呼唤。这呼唤藏在龙渊河的潺潺水声里，躲在“丹凤朝阳”的鎏金霞光中，融在童年每回抬头仰视山峰的凝望。那呼唤有溶洞清泉的甘洌，有古府的沧桑，更有“直上云霄”的力量——它告诉山脚下生长的人们，无论走多远，总有山在暮色中等待你的回望，总有清泉在岁月中为你流淌。

昨夜梦回凌云，我又立在龙渊河畔。凌霄山在晨光中舒展羽翼，朝阳从凤首之巅跃出，山风拂过耳畔，似熟悉的呼唤：回来看看吧，看看扎在土里的根，看看永远为你敞开怀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