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那拉提

“夏天真好，太阳又明亮又热烈，

在这样的阳光之下连阴影都是清晰而强烈的，

阴影与光明的边缘，

因为衔含了巨大的反差而呈现奇异的明亮。”

翻阅着在那拉提拍摄的照片，耳边不自觉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这是夏天的旋律啊，一个绿油油的夏天，一个满是阳光与微风的夏天，用来形容我在那拉提的夏天，也再合适不过了。

那拉提景区的主要分为盘龙古道、河谷草原和空中草原。我们没有搭乘区间车而是自驾进景区，沿途的风景也格外明媚。

在一大片野花丛旁停下来，远远望去，随意摇曳着的草尖和花瓣在没有遮拦的阳光下闪着光。每一分每一秒，它们似乎都在疯狂生长着。“植物的自由让长着双腿的任何一人都自愧不如”。阳光明晃晃地晒透这大地，在任意地方躺下，脊背微微发着热，适时的微风却不会让人流一滴汗。

行驶在盘龙古道，如同闯入一场绿野仙踪。往任何一处望去，眼里都是蓝汪汪的天空，像一汪水池，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就会泛起涟漪。绵延不断的草甸树林延伸至天际，眼前的世界没有框架与边界，到处都是软乎乎的绿色。公路的围栏也做成了棕色木桩形态，与时不时映入眼帘的小木屋很适配。

在一处小山坡旁停下，我们顺着溪水声朝树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被绿意掩映着的小溪边。透过枝叶，阳光把这溪水和岩石都晒得晶莹剔透，万物好像都被笼罩上一层光晕。在这里你能很直观地感受到“阳光是最好最生动的滤镜”，也是在这样灿烂的滤镜里恍惚着，一遍遍踩空了溪水上的石头。

行驶在河谷草原，两侧都旺盛地铺满着绿色，一侧是牧民正在放牧的夏牧场，一侧被保护起来蓄草。有种来到内蒙古大草原的感觉，眼前闪过无数的牛群、马群、羊群，比起在昭苏公路上看到的松散自由的状态，这里更有“田园牧歌”的味道。远远的，还能望见远处积雪的“雪莲谷”，冷峻极了的雪山和热情洋溢的牧场相衬着，“世界就在手边”。

来到那拉提的最后一站空中草原，一下车就被几个小牧民领着的小羊羔吸引。询问之后，小女孩轻轻地把小羊羔捧入我的怀中，告诉我要怎么抱小羊才舒服。感受着小羊羔微微热的体温，羊毛柔软的触感漫延在我的臂弯里。小女孩告诉我这是一只刚出生二十天的小羊羔，香香软软的，耷拉着眼皮似乎要小憩一顿。依依不舍地把它交还给小女孩之后，我看它又乖乖地趴在了草地上。

在那拉提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去骑马的经历。傍晚时分，太阳不再当空，我们来到马队出发前去草原的更深处。缓缓向前，在轻微起伏着的马背上，在马蹄有规律地撞击土地的声音里，我似乎才真正体会到夏牧场的风光。

“草原的孤独是一种柔软的孤独，它让人忘记人类的喧嚣。”

夕阳给远处的小丘镀上一层金光，在这光芒之中，夏牧场的风光徐徐展开。近距离看着羊群静静吃着草，小牛犊安心地依偎在牛妈妈身边吃着奶，两匹小马驹抬起前蹄打闹着，嘶鸣声引得我的马也忍不住侧过脑袋去看热闹，只得向另一侧拽了拽缰绳。

行走在这样的风景里，有一种无名的感动悄悄在心底升起，也许生活在“有天花板”的地方太久，每当感受到这样纯真而虔诚的自然秩序，我都好想永远栖息在这般宁静柔软的风光里。

带我骑马的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哈萨克族小哥，他向我指了指远处马道尽头的毡房，介绍说这是他的家，邀请我去尝尝马奶。一个人终归有些胆怯，我等待着与我同行的两个姐姐与我汇合，大家一起在毡房前下了马。

他的父母正忙碌着挤马奶，看到有客人前来，说着听不懂的哈萨克语跟我们挥了挥手。马队的小哥钻进了毡房，不一会拿出了装着马奶的纸杯。马奶真的是第一次尝，一开始我们还担心会有奇怪的味道，抿了一小口，发现是很淡很淡的牛奶味，不过没有牛奶自带的那股香甜，至于怪味是一点都没有的。

趁着马儿们休息，我们还在牧场的四周溜达了一圈。话说牛真的是好奇心满满的动物，每次进入牛儿们的视线时，它们总会想要凑近打量你一番，一边发出哞哞的叫声。

回程路上，一遍遍仔细望着眼前的一切，又想起李娟在《羊道》里说的：

“携着这样的影子走在光明万里的天地间，就像是举着火把走在茫茫深夜里，目标太大。世界永远只在我对面，行星永远遥远而孤独。”

其实就是这样一种若有若无的心绪，一时间不知道我与这风景谁比谁更孤独更荒芜。它太自由，而我却太渺小；它的自由是怎样的亘古不变，而我的自由是怎样的短暂与宝贵。写下这些文字的此时，我又如何不怀念在牧场骑马、抱小羊的时光，如何不怀念那些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随时展开双臂奔跑的时光？

“也许一旦真正投入到无限的自由之中时，得到的反而不会是什么无限的自由，而是缩手缩脚和无所适从了。”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这一刻我好像有一点懂得李娟在文字里为何要提到“只有我最简陋，最局促”“我最嘈杂，最贪婪”。人好像习惯于在巨大的幸福里酝酿着淡淡的悲哀，焦虑着所有不能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于是当人注视着“眼下世界里青草顶天而生，爬虫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怎能不自惭形秽。

不知不觉来到终点，和带我骑马的小哥互相道别，看着他与马儿又再一次跑进那片海一般的草原，逐渐变成一个黑点。突然觉得是在一场满足极了的梦里惊醒，只留下——耳边刮过的疾风，马尾巴抽打在脚脖子时的触感，掀起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着的气息，和因为跑马开始酸痛的腰腿。

“那旅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远驻进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锤炼我，融入我而成为我。”

离开那拉提时望着日落余晖，我开始放空脑袋不再思索任何事情。在那拉提的梦醒了，可那些拥入怀里的阳光、小溪、森林和草原，不仅仅让我戒断，更让我得以慰藉。

拉那提草原，世界明亮，大地深远。

在路上 与您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