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天游峰,海拔不高,却山道险峻,像我年近六十岁、疏于运动之人,登顶绝非易事。倪劝我道:“别纠结了,老哥俩还是找个地方喝茶去。”于是,我与倪去了山下茶庄。“武夷水泡武夷茶,‘一级来’。”一句上海南郊特有的乡音,牵动我的视线。是右前桌位,两位女士对坐着品茶聊天。烫着花白卷发的那位说:“真的要爬上去?”略显高瘦一头银发的那位说:“来都来了,就上去看看吧。”“我俩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了,来噻哇?”“我伲走走息息,肯定来噻咯。”十分钟后,这对银发姐妹背起行囊上山去了。我暗想,她们都行,我为何不行?便一咬牙,背起摄影包,冲倪笑笑说:“茶留着,等我下了山再喝。”说完,走出茶庄,几分钟便追上了她们。
虽已秋天,但下午一点多的武夷山,蓝天白云,气温升至三十摄氏度。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包,没走多少台阶,便汗湿衣襟。而那对银发姐妹,手持小风扇,嗡嗡地吹着沁着汗珠的脸,谈笑风生,不紧不慢地拾阶上行。她们的随身物品轻便实用,最显眼的是一个咖啡色背包,沉甸甸的,每上行几茬台阶,须换一个人背,轮流着。而我,脚步比摄影包还沉重,稍一愣神,便会落下一大段。我咬牙追赶,目光始终紧咬着她俩的脚后跟,不让自己掉队。又一次追上时,我气喘吁吁地对她俩说:“大阿姐,能不能慢点,我想与你们同行。”一听到乡音,她们笑了,高瘦的阿姐说:“欢迎,欢迎,男女搭配,爬山不累。”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天游峰的半山腰。武夷山的原始称谓叫“蛇形山”,果真,站在半山往下看,碧水环绕的山石,似一条青蛇,正破水而出。见前面有个亭子,高瘦阿姐说:“我们去歇会吧,顺便请摄影师老弟,拍几张美女照。”我从摄影包中取出相机,给她俩拍好照片,又互加了微信,说好回去精修后把照片发给她们。坐在亭子里休息时,瘦高阿姐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容量1.6升的矿泉水,又从双肩包里取出三只一次性纸杯。我阻止道:“我有水。”速从摄影包里拿出水杯。这一大瓶水是她们轮着从山下一路背上来的,还要继续前行,对于她们来说,太珍贵了。再次出发时,我抢过那个装着水瓶的包,背在右肩,却遭到两人强烈的拒绝,一个捉住我的胳膊,一个从我肩上抢下背包。一个说:“你背那么重的摄影包,很累的。”另一个说:“对呀,你还要给我们拍照的呢。”
伴着一路愉快的乡音,我终于成功登顶天游峰,感受“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两位姐姐大喊着“武夷山,我来啦”。拍了几张照片,我在山顶一隅席地而坐,把内心的感动、欢呼,一股脑儿地寄存在仍喘息着的疲倦里。
下山时,突遇短时阵雨。我对两位阿姐说:“台阶滑,一定要走慢些。”话音刚落,自己的脚跟未扣住台阶沿口,人便仰面倒下,滑滑梯似的半躺着下去,右手一撑,拇指根部被山石掀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表皮,流出了鲜血。两位阿姐急坏了,一个扶我起身,一个从背包里拎出那瓶矿泉水瓶,拧开瓶盖,要冲洗我的伤口。我阻止道:“这瓶水是你们辛苦背上来的,不可浪费。”瘦高阿姐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水?”说毕,把水哗哗地倒在我的伤口上,洗干净了,又从小背包里拿出创可贴,帮我包扎,护我安全下山后,挥挥手,匆匆告别。
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我与两位阿姐虽是同乡,但除了发照片,或在微信上简单问候几句,尚未约见。而那些散落在异乡旅途上的乡音,却经常穿破时空,伴我前行。
原标题:《十日谈·人在旅途|李新章:乡音伴我前行》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钱卫
约稿编辑:郭影
来源:作者:李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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