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的阴影缩成一小团,贴在滚烫的沙砾上。我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很久,它像片脱水的枯叶,被正午的日光钉在戈壁上。粗布褂子的袖口破了个三角形的洞,风灌进去,带着沙粒打在胳膊上,又疼又痒。这是我在戈壁滩上消磨的第三个月,水壶里的水只剩个底,晃一晃,能听见干裂的回声。

前两个月,我总抱着点不切实际的盼头。天刚亮就踩着露水出发,裤脚沾满白花花的盐碱,傍晚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去,布袋里只有几块棱角粗糙的顽石。同行的人早走光了,有人说我疯了,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偏来这鬼地方跟石头较劲。我只是笑笑,他们不懂,有些石头是会等的,等一个能看懂它的人。

这天的日头格外毒,像是要把戈壁里最后一点水分都榨干。嘴唇裂了道口子,渗出血珠,抿一下,又咸又涩。到了下午,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视线里的石头都变成模糊的土黄色,像一群沉默的困兽。我开始怀疑,那些关于红戈壁石的念想,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我已经打算放弃了。踢着脚下的碎石往回走,每一步都溅起细小的沙雾。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过一道微弱的红光——半埋在沙里,像粒被遗忘的火星。

心脏猛地攥紧了。我蹲下去,手指插进滚烫的沙砾里,一点点把它刨出来。是块拳头大的红石,表面蒙着层沙尘,却掩不住那抹沉郁的红,像凝固的落日,又像戈壁深处未曾熄灭的火。

我摸出最后一点水,小心翼翼地浇在石面上。水流过的地方,红得愈发透亮,纹路里仿佛藏着风的形状,浪的影子。突然想起出发前老人说的话:“戈壁石认人,你找它,它也在等你。”

风还在刮,却好像不那么冷了。我把红石揣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觉到它带着沙砾的温度。往回走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那些被晒黑的皮肤、磨破的衣服、数不清的失望,都被这块石头焐成了滚烫的欢喜。

如今它躺在檀木匣子里,偶尔打开,还能闻到淡淡的沙味。我知道,那是戈壁托它带来的信,信上说,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一个不期而遇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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